March 16, 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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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為你作甚麼?
「既醫藥又神蹟」之「我可以為你作甚麼?」
引子
懸壷濟世,行醫三十多年,雖說活人無數,但其實一樣有不少藥石無靈的案例。「一將功成萬骨枯」,成功醫好病人的背後也一定有醫不好的痛苦經驗。但如何才算醫好呢?如果用生死作準,妙手回春,完全康復就算是成功;病人終於撒手人寰的便算失敗,就會引起不少的爭端,而口口聲聲的所謂「醫療失誤」,掛在唇邊的「有冇搞錯」f,會就此起彼復,不絕於耳。果真如此, 在世上能夠合資格的再生華陀就只是鳯毛麟角,能起死回生的隱世神醫就只可以是傳說中虛無飄緲的假像。如果醫得好回復生機的就是好醫生,接生的產科醫生就一定是好醫生;至於天天在臨終病人中𡚒鬥的腫瘤科和舒緩善終科的醫生就必定是醫術不濟的籮底橙。
行醫之我見
誰是好醫生?收費高昂的名醫抑或是價廉物美的屋邨醫生,或是澤心仁厚的普通科家庭醫生?醫術精湛的專科醫生?如今選擇多,資訊發達,透明度高,有時反而令人無所適從。有病得不到適當醫治,治了標原來沒有治本,以為對號入座,效果適得其反,病入膏肓,延醫失救也是常有所聞,醫療事故,此起彼落。社會平等,下下講人權和病人權益,又好像過了頭。病人對醫生信任少了,處處提防,步步驚心,加上醫學名詞又長又艱澀,佢識我但我卻不識佢。專科私家醫生面帶寒霜,不苟言笑,病人承惶承恐,心慌意亂,十來分鐘的聽診,盛惠千元之外,換來也許都是無所適從和一堆無從選擇的option,解決不了問題之餘,更添慌亂愁煩。政府醫生忙得頭暈轉向,乾等了幾小時後看病的幾分鐘時間,眼光未曾離開電腦螢光幕,正眼也沒有望過病人一眼,只冷冷的問了幾句病情,頭也不回的便開了幾個月的藥,聽筒也只是擱在肩上作裝飾,遞來一疊驗血覆診紙,大功告成,下一位。如斯經驗似曾相識,於是「教我如何相信他」。就是如此病人醫生反目成仇,這種情形下,開的藥吃了不只無效,更有副作用。但其實又應該理解同情一下「得閒死唔得閒病」的政府醫生,畢業不多時,年紀輕輕便要日理萬機,面對生死。通宵達旦收症,金睛火眼,半條人命,早餐吃了一半便被逼返回病房處理急症,匆匆巡房後,在門診部剛坐下又要回頭應付病房催命符般的急call,永遠看不完的病人不在話下,相對剛入院的重症,門診病人的問題都是相對輕微,相信沒有變化即是沒有即時危險,加上老人家長氣又詞不達意,腌尖聲悶,佛都有火,心想解釋都未必明白,於是重複處方三個月舊藥了事,下回請早。加上經驗不足,事倍功半,更要處理不少繁複的文書工作,行政雜務,更是分身不暇,未有眼神接觸,更未能關心病人的感受,此等麻木不仁,也許可以說是情有可原。回想初入行時,等閒看一個病人花上三十鐘,卻一樣是丈八金剛,最後都是摸不著頭腦;及至如今,在歳月經驗的累積下,當然功力大進,病人甫踏進診症室,三言兩語間,是龍是蛇便一目了然,擲葉飛花,診斷便差不多了然於胸,輕鬆平常,談笑間,病痛灰飛煙滅,更有閒情閒話家常。我的經驗中,不少病人大惑不解為何吃上回吃剩的藥對好像相似的傷風感冒症狀毫無反應,但在望聞問切後,同樣又是那幾味,卻是藥到病除,幽他一黙,我笑言未經祝福的藥當然沒有療效,一笑。但實情當然不是如此,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醫生先要得到病人的信任,澤心仁厚,更需要對病情有精闢的理解掌握,治標又治本,決斷英明,手起刀落,對症下藥,才是竅門,絕非普通人以為治病有若坊間平庸之輩,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好比藥材舖執藥先生一般的有咳就執止咳藥,有鼻水就收鼻水的簡單。其實在作出診斷開藥之先,更加老早已經把其他嚴重惡疾的可能性摒諸門外了。
時代不同有不同的目標
中國人治病著眼於「斷尾」,哮喘血壓高糖尿都要醫斷尾,長期吃藥不能斷尾的病就是醫不好,西醫沒法斷尾的病就唯有求教於中醫食療以至神醫,其實又是對治療疾病不同的見解。毋需吃藥沒有不舒服相等如沒有病,身體健康嗎?這個觀念有若「掩耳盜鈴」和鴕鳥一般的不智。古人說人生七十古來稀,以前的五十多歳便壽終正寢,但當今二十一世紀,科學進步,舉目都是童顏鶴髪七八十歳健步如飛的老當益壯,皆因科技醫學讓我們趨吉避凶,血壓膽固醇尿酸感冒等等都有治療預防的方法,否則,就好像幾十年前醫學在萌芽的時代,肚痛必死於莫明奇妙的「攪腸痧」,肺病就叫 consumption,胸囗痛就是以偏蓋全的心病,死得不明不白,連自己手術後,切除了甚麼也是糊裡糊塗。以前入得醫院就有心理準備有入冇出,人人認命,天下太平。古時華陀為関公刮骨療傷,也打算為曹操開腦治頭風,到早期放血為萬應神方治療各樣不治之症,中國人的香爐灰,砒霜醫肚痛更是民間偏方。但如今科學醫學發達,往日的不治之症也有方法。有病醫病,無病強身,預防勝於治療的概念已經是基本的醫療方針了,所以吃薬治療沒有感覺不舒服的高血壓,高膽固醇,以至糖尿病以求減少併發症,延年益壽非常合理,除非接受五十來歳已是天壽的宿命。
今日的醫生比之於五十年代的全科家庭醫生又是截然不同,當年的一劍走天涯,內外全科,割盲腸執仔一手搞掂,耳鼻喉到精神病全部包㩜,醫病大刀闊斧,病人有若朋友知己,對醫生絕對信任,鮮有不滿的醫療事件。七八十年代,內科醫生可算是專科,但實情有點像大垃圾筒,急症未能分類定形便收入專處理奇難雜症的內科病房,收症日收的病人能保命到黎明便算達標,然後各從其類,也相安無事,合理的期望。到二十一世紀,二十八週的早產兒也可存活,高科技到了不得,發展了不少專科中的專科,但也帶來不少的問題。專注內窺鏡的不會處理其他不是胃痛之類內視鏡能處理的問題,於是轉介其他專科跟進,以前順手開皮膚膏眼藥水就冇相量,處處化簡為繁,病人的小毛病等治病合理期望不得要領,唯有訴諸於投訴傳媒,怨聲載道。
醫生和病人角度不同
另一方面,是否有任何的毛病都非醫不可呢?一樣米養有樣人,不同的人對自己的健康有不同的要求,實在無可厚非,只要合情合理,病人的要求其實應該受尊重。有求診的病人劈頭便告訴我患了感冒咳嗽,問症之後,情況看來並不簡單,於是除了吃藥外打算照片,以保不失。但病人不明就裡,也不作他想,要求有效止咳十足收貨,但吊詭之處卻是,要止咳就先要反其道而行,先開刺激咳嗽之化痰極難入口之咳藥水,欲擒先縱,才是最有效止咳之正途,強力止咳藥效果適得其反,屢試不爽。照片是要摒除鼻竇炎肺炎的可能性。故此病人的治病目標和醫者的盡不相同,只有信任在其中作潤滑劑才能解決分岐,互諒互讓。有深受鼻敏感折磨經年的病人在接受治療後,滿心歡喜,半開玩笑的問我是否對需要長期使用的「上了癮」噴劑,其實這是個觀點與角度的問題。我的解釋是上癮者如白粉,好端端的人不知好歹,用為貪一時之快沾上了毒品,無法戒除就是上癮,比之先有各樣不適的鼻敏感,醇固醇噴劑是治療的必需品,當然和上癮不可同日而語,就好像人不會覺得吃飯是上癮一樣的道理。同樣有人認為要吃藥就等如有病,長期要吃藥就是長期病患者,也是病人,不用吃藥就是健康,於是選擇間吃中藥調理血壓,食療改善膽固醇者彼彼皆是,那不算吃藥,自己也不算是病人。但醫生掌握數據,高血壓膽固醇雖然沒有症狀,但患上了,心臓病的風險倍增,性命攸關,不敢怠慢,當然有不同意見。
於是有病延醫診治的目標亦會因不同的年紀,經濟情況和可行性有所分別。馬匹受傷斷了腳,沒有治癒的機會,不能再跑,為了減少其痛苦便會人道毀滅,是治療的目標,但放諸於生命從神而來更是掌管在祂手的人,安樂死就不可能是治療的目標,尤其是由同樣是平等的人作出的決定。久病床前無孝子,面對久延殘喘的末期病人不治之症,masterly inactivity 又可以是大家認同的目標。患上癌症的八九十歳老人,沒有特別的症候,與期使用藥性猛烈副作用大的抗癌藥物,不如讓老人家平平靜靜的頣養天年,也是合理的目標。有時更要考慮到醫療效益,簡單一劑不大有副作用卻有極好療效的藥物,就算在絕望的情形下也不妨一試。反之,如果功效不顯注的藥物,就算無傷大雅,我們也不應該令病人受不必要治療。生老病死,人生必經之階段,醫生的專業知識故然重要,但治療的目標也需要在平衡人性的尊嚴和尊重病人的權益下作出明智合理的判斷,而並非一味的延長生命。如果有人更以為利是圖,以治病作為生財的工具,就更為人所齒冷唾棄。
總括來說,治病的目標建基於兩個因素就是對 症候和對健康的影響。健康的人當然沒有性命之虞,也沒有不適,用不著醫生。但有不舒服,卻未必一定是有病或健康有問題,了解你的醫生會請你放心。但如果症狀非同小可,影響健康,或是病情嚴重,有性命之虞,除了選擇是否信任醫生的判斷外,別無他法,只有聽從醫生的指示,放下成見,放下手頭的工作,更不應該珠縷必算的斤斤計較費用,因小失大,及早診治,趨吉避凶。就算身體好像未必有甚麼大不了的徵狀,只要醫生憑知識經驗也好,甚至直覺也好的忠告,也不應忠言逆耳當作耳邊風,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來處理。至於沒有大礙的症候,對健康無太嚴重的影響者,就可以和關心你的醫生相討一個大家可以接受的目標,時而再重估治療的需要。
我可以為你做甚麼?
如果想明白要求醫生可以為你做甚麼,就要先了解醫生治病的方法
做事要成功,萬本不離其宗,就是先有正確的心法,其他治病的方法藥物等等都是治病的手段。如果要成功醫好病人,就要先愛病人,不只像治療自己親人一樣的來作決定,更要用從神而來愛人如己的愛心來懸壷濟世。世界上有幾種不能用金錢來量度效益的行業,醫生是一樣,教育又是一樣,其中關愛是根本,因為主耶穌也是愛,祂來世上醫治世人罪身也是源於愛。一定不可以以錢為出發點和用作決定的考慮,就只有在這個大前題下,才可以為病人作出犧牲的走那第二里路。在環境許可下為病人作最好最妥善的安排和決定。那情形就好像有責任感的的士司機會用最短最快的路程送乘客到達目的地一樣。更不會因擁有專業的知識,趁火打劫,也不會因為病人的身份,厚此薄彼,因為在神眼中,人人平等。反而更因此謙卑自己,尊重病人,感同身受,與哀哭的人同哀哭,急病人之所急,大家同一陣缐,劃一目標。用悲天憫人的心懷來安慰病人,也尊重病人的合理決定,就是如此,必定能夠得到病人的信任(rapport),將生命健康全然託付。
至於診治的方法,就可以分別考慮可身心社靈四方面。
人人都會說醫生的望聞問切,其實如今又有多少人可以貫徹始終呢?其中問症其實最重要,「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笑言如今之功力已經差不多可以當病人甫踏進診症室,一「望」之下已有三分,「聞」病人說出病狀,再有三分,及至問得三兩句,已有八九分胸有成足,加上一分「切」的檢查已是十分把握。化驗照片之類的檢查作用在確診和量化病情和監控進度。如果望聞問切後都未有頭緒而需要靠漁翁撒網的化驗來找出診斷,那並非一般有經驗的醫生之所為,也不是正統的手法。當然,病情複雜者也是例外。最後應該可以搞清楚症侯問題的來龍去脈然後對症下藥。多數情形下問題不只單獨是身體的毛病,因為身心社靈,互為因果,環環相扣。身體不適,不知就裡,擔驚受怕,就影響心理,手停口停就影響生計,再下去就影響對神的信心,靈命也就受考驗試煉了。
治療方面,當然就從找到的問題為根據,準確的判症,豐富的醫學藥物知識,乾淨利落的對症下藥,清楚預防副作用,不拖泥帶水,不躭擱延誤,實話實說,清楚了當,就最能得病人的信任,更能夠防止進一步加重病人的心理負擔。治療亦要盡可能做到治標又治本,否則搞得頭來腳反筋,本末倒置,費時失事。但遇上嚴重可能不治之症,就要退而求其次,調整治療的目標了,而不在著眼於痊癒了,反而要多考慮到寧養(palliative)的處理方式。在這大前題下,盡㬌令病人身心靈舒泰,追求生命的闊度,人性的尊嚴,精神上的豐盛比延長生命更寶貴,而認識到從神而來的永生命更是除了病人外每一個人都希望可以掌握不能失諸交臂的祝福。
在醫治人的身體之外,醫生其實處身於向病人傳福音的極有利位置,既然病人已經信任的將身體交託,其實也已經將心靈的需要都一併付上,醫生可以有幸窺探到病人的思維中的喜惡,也可以觸摸他內心至誠的角落,揭開平日遮蓋人性的面具,到達那靈魂的深處,幫助人面對疾病痛苦,凝視死亡,再在那裡分享主耶穌的愛和生命。醫治那受傷的靈魂,受罪惡蒙蔽的心眼,將堅硬的石心化作仁愛喜樂和平的肉心,使用疾病苦難作轉機,拯救一個又一個的靈魂。
陳慧忠 17.3.2013